一瓣心香

成都野人,疏懒成性

十九行书 刘备. 春岁

三月春半,正是桃红柳绿时。


我最后又在铜镜前转了一圈,振了振双袖,扶了扶额上髻冠,心下十分满意,遂喜滋滋地向身后望去——却见简雍那厮已然靠着案角睡着了,鼾声低回,听得我幽幽心头火起。

“简宪和你给我起来!”

他被我吓了一跳,猛然惊醒,有些茫然地抬头,在看清我一身繁杂的行头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“玄德啊,你这模样,知道的是你要去请人家出山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隆中迎亲呢!”

我转头看了看铜镜,自己从冠带、外氅到足尖,的确是一身绛红,遂有些无奈地叹道:

“年轻时倒也曾好狗马美衣服,然数年颠沛,不治别生,身无长物,这身衣服还是当年在许都时曹操赠与我的,如今却成了唯一算得上正式的华服了。”

简雍却不以为意,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,起身伸着懒腰道:

“那卧龙先生若当真是隐世大贤,必不会在意来者身份尊卑贫贱几何,要是真以衣貌取人,料想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,诚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这厮一边说着,一边拿一只眼睛觑着我笑——

“再说了,你这已经是第三次去了,若你穿成这副样子今日仍见不到人,只能说明一件事……”

我闻言长叹一声,“那便是备与先生注定无缘了。”

“非也——”简雍半只脚跨出大门,又打量我一番,冲我挤挤眼睛,“只怕是人家瞧你这新郎君年近半百苍髯白发,心下生厌不愿嫁之耳!”言毕,另一只脚也迈出门溜之大吉去也。

我愣在原地半晌,待反应过来这厮是在哂我年老力衰,当即大怒,提起衣摆就追了出去。

“简宪何你皮痒了是吧!来人啊,我剑何在!”



玩笑却归玩笑,当我真正打马站在那熟悉的清溪竹林外时,心下却踌躇起来。

宪和虽是打趣,其言却不无道理。如今袁绍已亡,曹操陈兵乌桓,不日或将一统北方挥师南下,而刘景升偏安一隅固守荆襄,并无逐鹿天下之志,对我也颇多猜忌。我如今困守新野小城,看似一时安宁,实则已是进退维谷走投无路,且我已近天命之年却缺兵少马手无寸土,如此境地,先生可还会青眼相看,出山相助?


“兄长迟迟不前,可是心中有所忧虑?”

说话的是云长,他原本与翼德策马跟在我的身后,应是见我许久不动,遂开口询问。


“兄长勿忧!若是此番再遇不到这卧龙,我便率人守在这林前,管他在外游得多少时日,待他归家便把他带去新野见兄长你!”翼德捶了捶胸口,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道,“既是徐先生与水镜先生所荐之才,兄长诚心三顾,那便万万不可被别人请了去,我非要为兄长拿下此人不可!”

“翼德所言甚是!羽以为,兄长诚心求才,若此次先生再避之不见未免太失礼数,纵不得相见,兄长岂不闻‘燕赵王千金买骨,不能期年,千里马者至者三’?纵无良马,兄长还有我等,羽,翼德,还有子龙,必不会使兄长陷于孤境耳。”


我心口一暖,云长翼德追随于我已有二十余载,三人之间的情义早已胜却同胞兄弟,于此求贤一事上,他二人虽不曾多言,却时时思及我之所虑。想到此,遂翻身下马,他二人亦下马立于我身侧。

我用力扶住他二人肩膀,笑道,“有你二人所言,愚兄无忧矣。二位贤弟且在这林间稍憩片刻,待备前去拜访先生。”


草庐就在前方,春阳被葱茏竹叶筛落成一地的碎金,铺就成一条斑驳的小路,我便着一身绛红,踏着一地乱玉走向光的来处。


在后来的很多时日,很多地方,无论是当阳长坂,公安新府,成都宫城还是白帝永安,我都会时不时地想起那条由光铸成亦通往光明的小路。我在那条路上好像走了很久很久,仿佛耗尽了半生光阴,又好似只有短短一瞬。


我知道在路的尽头有人在等我。

即便不久前心尚怀忧,然而在彻底走进光茫的那一刻,我却无比笃定地这样认为着。


我又一次叩响了眼前的竹篱门。

院门吱呀一响,上回那不记得我许多名字的僮儿探出半个头来,见来人是我,忽地咧嘴笑开了,“刘将军又来啦。”

我躬身一拜,“请问卧龙先生今日可在?”

那小僮还未应答,却听得门内忽传来朗朗清音,“南阳野人,疏懒成性,屡蒙将军枉临 ,不胜惭愧。”


那僮儿低头将篱门拉开退至院内,有一人手执羽扇踏步而出,笑得一派清风朗月,日光似酒盅倾倒,把那一袭素色衣衫染出了微黄的醉意来。于是我也生出几分恍惚,好似这般场景在我如雾霭般过去的记忆中似曾相识,又或许时光停驻,流岚散尽,这一刻本就是我与他生命中的必然。


“新野刘备,拜见卧龙先生。”我蓦然回神,便也冲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展开笑容,补上了这句终得其主的谒词。




建安十三年正旦。


一夜新雪后,我被透亮的天光照开了眼,难得新岁清闲,正欲蒙上头回笼一梦,便听得翼德那浑亮的大嗓自园中嚷道:

“兄长!兄长!”

只听“啪”地一声,房门洞开,以这环眼莽夫为首,一众人乐呵呵地涌了进来,我翻身而起,却见诸人将我榻前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
“恭贺兄长/将军富贵昌隆,寿享百年!”

“你们呀!一个二个大早上来扰我清梦!”我环视一圈,云长、翼德、宪和,连子龙都被这几人带坏了!

我嘴上虽笑骂着,手却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串铜币来。


“孤亲自挑选编制的厌胜钱!尔等一人一个,不许多拿!”

云长翼德对视一眼,两人一齐拥上,宪和低下身子,嬉皮笑脸地从他俩缝隙间瞅准了一个摸了出去,子龙倒是不动声色,待三人选完后笑着冲我一揖,拿了剩下的那个。


我看着几人端详着手中铜钱喜气洋洋的样子,终于意识到少了什么,于是轻咳了咳,正色道:

“怎的不见军师?尔等莫不是不曾邀他同来?”

“兄长可莫要冤枉我等!”翼德撅起嘴一副愤愤不平,“我与子龙一早便去了军师住处,可那僮儿却告知我俩,军师天没亮就去了校场,这厢还未归来呢!”


我心下一惊,“他独自去的?可有随从相陪?”

翼德两手一摊,“小弟如何知晓?”

我赶忙下榻穿衣,摆手将众人挥出门去。


昨夜大雪,寒温骤降,道路难行,年前又多流寇,这人怎的一声不吭一大早往城外校场跑!

“牵我的马来,我出城一趟!”



我点了两个亲卫随我策马同行,许是清晨之故,适逢近岁各地纷争四起,这沿路上行人寥寥,偶尔途径一两间民居,也只见主人家于院中清扫门前积雪,唯有檐下高悬摇晃的灯笼昭示着已是新的一年。


及至城外校场,天上又稀稀落落地飘起雪来,场外数十丈处歪着一树残梅,主干从中上处竟是被生生折断了,断接处像是被钝刀劈开般惨烈,雪中徒留几处断枝,殷红的梅瓣落了一地,一眼看去恍若滴滴新沥上的血。

见此情景,我眉心微皱,心底没来由地泛起几分不悦,遂下了马在雪中步行,身后的亲卫连忙撑了纸伞过来,被我抬手挥退了。又走几步,果真见那门前拴马桩上系着匹通体浑白的马,正是去岁我从一众北地马中挑予他最为温驯的那匹。


好啊,如此“人赃并获”便摆明了军师大人在新年头一天未经通报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出城,还错过了对自家将军的年礼,着实胆大至极!


既已知晓人在此处,我心中的担忧便彻底放了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来由的愤懑,以及突如其来的两分玩笑之心。

那人前些日子里确与我说过,及至年末大雪日将近,需得维护校场棚舍,免叫大雪坏了场地抑或是摧棚惊了马匹,我也已答应他待到年后必令人修护,谁知今晨初雪方霁,他竟独自跑来了!虽然不须通报即可自行决策是我早已默许的,然却害我平白无辜担心一场,看来的确是我平日里太过恭谨了,此番确要好好论他一论。


不出片刻,果瞧见那人独立在不远处,手中似是拿着什么,步伐微动,万千雪白飞絮宁静地衬在他身后缓缓而落,便仿佛是一只离群的孤鹤在雪地上缓行慢舞。

取过伞,屏退身后两人,我于是负手大步朝他走去。


我心中所计乃是神情故作凝重地走到他面前,先是出声责难,再略加斥责,最后再撑起伞走到他身边,言辞真切地稍加关劝:


自备顾请先生出山已近一岁,先生平日里百无巨细事必躬亲,正旦新春,备与云长翼德诸人均在休沐,先生何故还如此克己奉公?折煞我等不说,当心累坏了身子,倒叫备牵肠挂肚。


如此这般,以军师的性子必定愧懊难当,我便可趁机摆出威严的架势,勒令其下次不可再犯,再从袖中取出那专程做予他的礼物,挑眉道:“军师忘了备的年礼,备倒是不曾忘记军师的。”再把东西珍而重之地放到他掌心:“军师可要好好收着,随时带在身侧。”

心下这般想着,脸上已不自觉带了笑,那雪中的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,抬眼往我这里看来,我连忙收住扬了一半的嘴角,面色一沉,就要佯装发作:

“军师好兴致……”


“将军莫动!”那人脸上漫上一瞬的惶急之色,那样的神情竟是我自遇见他后所见的头一遭。

我未料到计划还未开始便被此人硬生生打断,遂有些诧异地停住脚步,朝他回望过去。


他似是察觉到方才那一瞬的失仪,敛袖向我一揖,随着他抬臂的动作,一股暗香迎面袭来,我这才看到他手中所执原是一节红梅残枝。

那人起身,笑着指了指我的脚下。我低头一看,不禁讶然,仿佛有所呼应般,一时间北风乍起朔雪飞散,周遭雪地里早已绘就的阵式在这一刻显露出来,我的脚下竟是一幅长至百步的扇状阵图!


“天阵十六,外方内圆,四为风扬,其形象天,为阵之主,为兵之先。善用三军,其形不偏。”


那人见我驻足停步,眉目间颇有欣悦之色,回首间却见他广袖翻飞,手中红梅向我一指,抖落簌簌白雪。


“将军既已入阵,一时间可出不去了。”他眯了眯眼睛,唇边笑意不减。

“好呀!军师倒是要我好找,原是早早在此布下阵来请备入瓮!”

“在下惶恐!本意原是来巡查校场,但见昨夜大雪覆地,遂想折枝为笔布阵一试,来日便可以此布局操练军士,谁料将军不期而至!”

他今日心情颇好,想来应是新作了阵法暗暗欣喜,迫不及待想要一试,竟是丢了向来因循守礼的性子,有功夫与我玩笑了。

我笑着摇摇头,平日里众人之前再端的是老成持重,在我面前,未及而立的人竟也像是个大孩子了。


竟是难得见他如此。


我迈着碎步避开地上阵图,小心地移至他身畔,一眼便瞅见了那只着了一身深秋直裾的人半隐在袖中冻得微红的手。这人见我过来,状似不经意地把手往袖里一缩,我却眼疾手快地逮住了那半枝梅花,借势往我的方向一拉,那人站立不稳,惊呼一声,眼看就要往我的方向栽来,却忽然在半空中猛一旋身,堪堪避开我伸出的双臂,直朝我身侧跌了下去。

我面上不动声色,适时在他腰上捞了一把,把有些惊魂未定的人卷到我身前,一不做二不休甩开身后披风,就着这般姿势把人给裹严实了,这才满意地嘿笑一声,夺过他手中红梅,退开几步,朝人鼻尖上轻轻一点。


“孤这一式破阵擒主,军师以为何如?”


他很快平定下神色,或是在寒风中站得久了,耳廓上有淡淡晕开的红。他转头看了看身后披风,摇摇头笑道:“将军如此这般,倒是叫在下僭越了。”

我挑挑眉,撑开伞将我二人笼于其下,不以为然道,“军师这话却是生分了,你我之间,有何僭越之说?”


见他一时无话,便又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,果真已冻得冰凉,我轻啧一声,眼含责怨地瞪过去,他倒是面不改色地冲我眨了眨眼。

“将军这般盯着在下,看上去倒有几分像翼德将军。”


我一时语塞,待欲出口相辩,腹中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两声低低的音响,表情霎时僵在了脸上。

“想来将军急着寻亮,还未用早膳罢?”那人笑得眉眼弯弯,活脱脱像一只被人追捕却反咬了人一口的小狐狸。

我清清嗓子,正色道,“我出门前令下人备了扁食,如今寻得军师,自是准备回去用膳了。”遂抬眼看着他,“却不知新岁伊始,孤可有幸与军师同案共享?”

“将军相邀,亮,却之不恭。”

这一次他却是笑着点头坦然受之,遂任由我大笑着牵着手沿着来路大步归去了。


我二人策马直奔新野城府,及至半途,日光乍现,飞雪已住。




去岁为筹军费,军师替我出面作保向南阳晁式借贷千万以为军需,故以其为首,府内外诸人均节本强用开源节流,今日夜宴亦不例外。


彼时布置简略,相邀也不过十数人,远不及之后占据荆州亦或是入川后任何一次的宴席繁盛,然期间觥筹之声响,众人之笑颜,以及那一夜行出惊人的孔明,却令我在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。


丝竹声里,众人相继起身向我祝酒颂词,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设俗礼,手一挥便令诸人自行饮酒玩乐。我独靠在主位之上,眼观着翼德与宪和为争仅剩下的一坛酒吹胡子瞪眼,另一旁子龙和云长两人不知聊到了何事,竟相视大笑不止,糜竺孙乾等人亦是各举着酒杯聚成一团……


酒劲渐渐涌了上来,我按捺着愈来愈浓的困意,逡巡着那人的影子,忍不住喃喃嘟囔道,“明明方才还在的,偏偏每次想见时便找不到人……”

“将军在找亮么?”还是那清朗朗带着笑的声音。

我心神一震,酒意刹那间便去了大半。

我看着那人捧着酒杯立在我身侧笑盈盈的模样,心下一叹,往旁边挪了挪,摆摆手,示意他坐于我旁边来。

他也不推辞,掀开衣摆缓缓跪坐,我便从袖中拿出那串专门留与他的铜钱来。铜钱样式与送与云长翼德的并无太大不同,只是稍显陈旧,编织之时特意选了红线,并在铜钱之上结了个花灯样的彩结。


“早上便想拿给你了,谁知折腾了一番这会儿才想起来。”我微微垂下眼睑,用拇指轻轻搓捻着铜币。

“备飘零半生,及至中年方得遇先生……草庐一对使备如拨云雾而见青天,再不似过往数十年那般空有抱负却茫然无望。”


我酒意未曾尽消,念及腹中还未脱口之言,心底更加酸涩,明知这喜庆之日不宜此般忧虑动情,但望着眼前的人,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微涩的眼眶。

“自先生出山至今不到一年时间,在外为备筹资千万,收编流民,整肃军队,交好公子刘琦;在内清统钱粮,整编内务,夙兴夜寐……备却始终不曾为先生做些什么……”

我摇头笑看着手中的铜钱,“到如今仅剩下的也就这门年少时的手艺了。”


“这铜钱啊在我们涿郡,都是长辈赠予孩子的驱邪祈福之物,幼年时母亲也曾编了一枚予我,穗子早被我贪玩弄丢了,只把这铜币一直留了下来。我带着它跑了好多的地方,多少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,最后都挺了过来,想来多多少少也受其庇护。”我轻声一叹,抬眼看着他,“先生虽早已过了弱冠之龄,较之吾等却仍是年少太多,其实……在备心里,早已把先生视为与云长翼德一般的至亲之人。这厌胜钱原是为你编的,担心他们置气,便又多寻了几枚来一人做了一个……”


酒气又漫洇上来,我自顾自没头没脑地说着,却没留意手中的铜钱早已被身旁之人接了去,稳稳地捧在了掌心里。


“先生乃世之大才,卧龙之声震动天下,跟着备,局促在新野这小城之中,着实委屈了先生……听闻先生的兄长如今在江东孙仲谋处效力,颇受吴主信赖,若今后时运不齐,先生或可……”


“主公不想知道亮的年礼为何吗?”


我一语未毕却被他中途打断,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。

“先生为何突然提及……”


眼前的人笑得一脸讳莫如深,跃动的烛火中,微挑的眼角边似有亮晶晶的光茫在闪烁。

我猛然回神,“先生方才唤我什么?”


却见他霍然起身,朗声冲着堂内众人道,“还请诸位暂歇,在下有要事欲言。”


场内顿时安静了下来,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。他在众人凝视之下面不改色步履坚稳地走至我位下正中之处,从袖中取出一片青黄的木牍,抬头直视着我的双眼,随后双膝跪地,长拜而下。

我只觉得一股热流轰然一声直上头顶,本就不甚清晰的头脑此时已说不上是骤然清醒还是愈加混沌,只是下意识地站起身,不可思议地盯着案下伏拜之人。

“先……孔明!你这是……”


“《国语》有言:‘委质为臣,无有二心,委质而策死,古之法也。’”

却见他抬首长跪,将那书有我与他姓名的木牍双手奉于头顶。

“臣诸葛亮策名委质,敬奉刘将军为主,以君事之,今书名於册,若有二心,示必死也。”


他的语速并不缓慢,语调亦不激烈,可那每一个脱口而出的字都如有千钧,令我的身心乃至魂魄都在微微颤动。

委质为周时旧礼,委质为臣便意味着委质之人须终身事君无有二心,自此君臣一体,君死而臣灭,至此一生只能终老山林再不入仕。


我望向台下之人,正对上他坚韧而真切目光。那双年轻的眼睛里饱含着期冀与真诚,亦饱含着烈火与理想。

于是我亦走至他的身前,慎之又慎地接过那似有万钧之重的木牍,俯下身,用最大的力气紧握住了他的双手。


“主公。”

在我的手彻底将他的十指包裹在内时,面前的人望着我展颜一笑。


“新岁吉乐。”







————第四行 终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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